國家公園裡有林農班:印尼保育夥伴計畫「合法佔地」出奇招 復育百萬頃森林

環境資訊中心綜合外電;鍾友珊 翻譯;許祖菱 審校;稿源:Mongabay

蘇瓦迪(Suwardi)今年51歲,來自印尼北蘇門答臘省的哈拉潘馬朱(Harapan Maju)。他原本在老家附近的棕櫚和橡膠園工作,這裡離列尤擇山國家公園(Gunung Leuser National Park)不遠。蘇瓦迪在為地主工作的日子裡,有個夢想萌芽了——擁有自己的農田。

四年前的某天,夢想近了,一名男子聲稱自己有一塊整理好的農地,只要合理的價格,蘇瓦迪就能取得使用權。

土地雖然位於國家公園內,但園內早有許多違法佔地的人,加上這類佔用保護區的情形在東南亞國家非常普遍,所以蘇瓦迪也認為不會有問題。在男子的再三保證下,他甚至相信,只要耕作的夠久,這筆土地終會歸入他名下。

蘇瓦迪很快就後悔了,他覺得不該跟這些「土地黑手黨」打交道。「土地黑手黨」指的是那些使用詐欺手段、鑽土地法規漏洞牟利的人。他們通常會與政府官員勾結。過了兩年見到森林巡護員就要逃跑的日子,蘇瓦迪決定金盆洗手。

「我不想再違法下去了」,蘇瓦迪跟占地同伴這麼說時,大家對他非常不諒解。

雖然蘇瓦迪離開了占地的人們,卻沒有告別位在貝斯塘(Besitang)的農田。相反地,他加入了一項政府計畫,這計畫允許他有限度地使用保護區內的農地。這意味著,他必須放棄擁有自己土地的夢想。



印尼列尤擇山國家公園(Gunung Leuser National Park)(格狀區域)與貝斯塘(Besitang)的位置。圖片來源:Mongabay


兼顧居民生計 「保育夥伴計畫」與在地合作



「保育夥伴計畫」(conservation partnership)的宗旨是減少保育機關與保護區附近村民間的衝突。讓村民能成為盟友,合作復育受損的生態系,並兼顧到村民的生計。

印尼環境部保育局長、保育夥伴計畫主要負責人維拉特諾(Wiratno)表示,環境和林業部於2018年推出這項計畫,至今已推展到印尼69個地區、近17萬7000公頃的土地。知名國家公園如蘇門答臘島的泰索尼洛(Tesso Nilo)、婆羅洲島的東庫泰(East Kutai)、蘇拉威西島的羅瑞林都(Lore Lindu)和爪哇島的哈利蒙薩拉克(Halimun Salak)都參與這項計畫。

維拉特諾說,「因貧窮、缺乏農地、無地農民所造成的土地侵占問題,不能靠強力取締來解決,相反地,應該讓他們擁有農地的使用權。」



列尤擇山國家公園(Gunung Leuser)的熱帶雨林。圖片來源:Rhett A. Butler/Mongabay


棕櫚利益高 取締非法受頑強抵抗



印尼擁有全球第三大的熱帶雨林,也是21世紀以來,全球森林流失率最高的國家之一。非法砍伐的問題嚴重,而且就在官方明訂的保護區內。

維拉特諾曾在2005年~2007年間擔任列尤擇山國家公園負責人。他於2012年出版回憶錄時寫道,截至2012年,印尼2210萬公頃的保育森林中,近1/10遭到破壞。

有些保護區幾乎被破壞殆盡。據世界自然基金會(WWF),泰索尼洛國家公園已有3/4被開墾成非法棕櫚田。

列尤擇山是紅毛猩猩、大象、老虎和其他瀕危物種的家園,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襲產。園方表示,近幾十年來,近5%的雨林流失,大多被砍伐成非法農場。

貝斯塘的土地侵占問題相當嚴重,政府取締「土地黑手黨」的行動受到反擊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及荷蘭非營利組織Tropenbos International的一份報告記載,在2011年的驅逐行動中,占地者放火燒了國家公園管理處的辦公室。維拉特諾說,其他被侵占的保育區也有類似經歷。



貝斯塘被燒毀的辦公室廢墟。圖片來源:Tonggo Simangunsong/Mongabay


農民沒有土地 流言與戰亂加遽保育區侵占



各地非法侵占保育區的手段不一,而貝斯塘又更特殊。北蘇門答臘省的官員表示,盜賣土地者聲稱,荷蘭殖民時期該區屬朗卡特蘇丹國(Langkat Sultanate)所有,所以土地理應回歸蘇丹後代,他們才是土地真正的擁有者。

國家公園貝斯塘區負責官員因達喬(Selamat Indarjo)解釋,這種言論稱做「geran datuk」,助長長期的侵占行為,「這種說法缺乏根據,但很多農民都相信。」

朗卡特的現任蘇丹(編註:國王)阿茲瓦爾(Azwar Abdul Jalil Rahmad Shah al-Haj)也站出來澄清。他在2018年的保護森林農民大會上致詞時說,「連我都沒聽過『geran datuk』,這詞是騙人的。」

2018年的大會在貝斯塘舉辦,同時為當地的「保育夥伴計畫」揭開序幕。


穿著米白色襯衫的維拉特諾參加2018年大會上的鳥類放生活動,活動象徵和平來臨。圖片來源:列尤擇山國家公園


另一個助長列尤擇山濫伐的因素,是1976年至2005年分離主義分子於亞齊省發動的內戰。列尤擇山國家公園橫跨北蘇門答臘省和亞齊省,數千名難民逃進國家公園,許多人就此待了下來。維拉特諾說,難民議題有時會被土地黑手黨用來掩護非法勾當。

土地盜賣者通常會勾結政府高層,要對付他們並不容易。他們在貝斯塘的運作模式是先砍伐林地,再將小塊土地出售給像蘇瓦迪這樣渴望擁有土地的農民。

蘇瓦迪和數十名占地農民組成小團體,希望藉群體力量取得土地所有權,可以將土地留給後代。他們種植棕櫚樹和橡膠樹這些經濟作物,需要幾年時間才會產出棕櫚果和橡膠。蘇瓦迪說,他是組織代表人之一,想要脫身格外困難。

「他們曾經是我的朋友,如今視我如仇敵、叛徒。」蘇瓦迪說。



蘇瓦迪與他所耕作的土地。土地就位在列尤擇山國家公園內。圖片來源:Tonggo Simangunsong/Mongabay


顧保育也顧肚子 夥伴計畫走另一條路



貝斯塘的「保育夥伴計畫」已擴展達1526公頃,包括蘇瓦迪的2公頃土地。占地者加入政府核准成立的「林農班」前要先簽署協議,承認所使用的土地是國家公園的一部份,並非個人所有。

「加入『林農班』等於承認自己耕種的土地屬於國家公園」,印尼非政府組織佩泰基金會(Petai Foundation)執行主任沙藍(Masrizal Saraan)解釋。

佩泰基金會、印尼最大的環境倡議組織印環境論壇(Indonesian Forum for the Environment,Walhi)、以北蘇門答臘省首府棉蘭為據點的紅毛猩猩資訊中心(th Orangutan Information Center)都是列尤擇山國家公園的「保育夥伴計畫」成員。



列尤擇山國家公園的一個非法農場裡,棕櫚幼苗正在發芽。圖片來源:Rhett A. Butler/Mongabay


計畫的部分資金來自「蘇門答臘熱帶森林保育行動」(Tropical Forest Conservation Action for Sumatra),是美國和印尼政府「外債換取自然」(debt-for-nature swap)方案的一環。該方案允許國家以增加生態保育投資的方式抵免部分外債。

紅毛猩猩資訊中心創始人兼主任哈迪西沃(Panut Hadisiswoyo)認為,將計畫導向生態復育是明智的作法。這些農民已經在國家公園內耕作,在他們參與復育時,也可種植次要作物來確保經濟收入,這樣的作法比較合乎人情。



生長在列尤擇山國家公園林地上的菌類。圖片來源:Rhett A. Butler/Mongabay


砍掉棕櫚樹 讓社區擁有森林



「保育夥伴計畫」還有另一個目標。印尼政府打算透過「社會林業」(social forestry)計畫,將1270萬公頃的林地重新分配給當地社區,並復育百萬公頃的森林。

參與計畫的農民可以種植傳統作物、採收木材以外的其他產物,如藤條、蜂蠟、蜂蜜和蘑菇等,但不得種植橡膠和棕櫚,已種植的部分必須移除。

有些農民已經砍掉了他們的棕櫚樹。2014年就在園內非法占地的裘納利(Joneri)是其中之一,他是三個孩子的父親。他說,「如果非法占地的人都不再種植棕櫚、改種硬木,再過幾年,這地區恢復就可以恢復原本的樣子。」

並非所有人都甘心放棄已種下的樹木,因此,佩泰基金會等團體還要雇人去砍除非法的棕櫚樹。對在地的非政府組織來說,這是筆不小的開支。



蘇瓦迪在貝斯塘土建造的小屋。圖片來源:Tonggo Simangunsong/Mongabay


蘇瓦迪也砍掉了部分棕櫚樹,但還沒全部砍除。他四年前種下的第一批棕櫚樹最近開始結果,他用這筆收益來支付孩子們的學費,其中一位還在上大學。

「等其他人都砍掉他們的(棕櫚樹),我也會砍掉我的。」他說。

儘管仍然無法擁有土地,但對蘇瓦迪而言,更重要的是增加耕作與收入來養家糊口。他種植了近千株榴槤、番龍眼(Matoa)、臭豆(Petai)等林木,還在附近種植了辣椒、西瓜、柳橙等。

「我是有家庭的人,我需要收入,才能讓子女們完成學業」,他說,「我工作的目的是為了賺錢,不是為了擁有土地。」

參考資料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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